娘子
二、
沧澜大陆, 有两条水系大河,分唤为沧河与澜江。
这两条河流,滋养了大陆上几乎大部分的生灵, 大陆诸仙家宗门亦沿水域而立。
其中澜江上游处, 有一大片高入云霄的缥缈神山,其山麓终年笼罩在云雾之中,圣洁且神秘。
这片山麓, 名唤太玄山脉。
沧澜大□□大仙宗之一的太玄仙宗, 便坐落于此间。
雪白灵舟刚靠近太玄山脉。
顾思远便从打坐中清醒了过来,此地的灵气比之路途中丰沛了数倍不止, 而等真正入山之后, 想必更为惊人。
真正的仙家福地!
他站起身, 轻扫衣摆, 转头看向不远处的软榻, 上面正蜷缩着一道红衣纤瘦人影。
面容白净, 睫毛纤长, 睡颜静美。
顾思远却无丝毫怜香惜玉之心, 冷声道:“你该出去了。”
刚刚还沉沉睡着的人,唰一下睁开了眼睛,双眸清明,瞪着顾思远道:“你怎么这么没良心,这人还没醒呢, 就要赶你相公走了?”
顾思远神色不变, 漠然道:“别对我撒娇。”
谢雪衣抱膝坐在榻上,闻言, 立刻嘻嘻笑了一声。
“嗯哼, 淫者见淫, 人家好好跟你说话,怎么就成撒娇了……思远哥哥是不是盼着我跟你撒娇呢,那你直说啊……”
顾思远负手立在窗前,看了眼外面的熟悉景象:“仙宗近在眼前,新弟子马上要集合,你若再不出去,他人问起要怎么说?”
昨天晚上,这家伙借口什么新弟子聚集的地方环境太差,硬是占了他的床铺,在这赖了一夜。
谢雪衣眨了眨眼,无辜道:“还能怎么说,实话实话咯,奴家遇到了定过亲的负心人,正好是太玄仙宗的当代大师兄,这不就又干柴烈火、重续前缘了?”
顾思远剑眉挑起:“实话实话?包括你在邪道呆了十年的事,也实说吗?”
谢雪衣的笑容瞬间凝固了。
他面色极寒,盯着顾思远:“你……连这也知道。”
顾思远淡淡点头,没再多说什么。
空气一时沉默。
谢雪衣从榻上走下来,一步一步走到顾思远身前,雪白赤足轻轻踩在顾思远玄色的法靴之上,比之冷玉还要更加精致动人。
他脑袋微斜,看着人时,神情妖冶又无辜:“思远哥哥不说出来的话,雪衣还不知道,原来哥哥这么关心我呢,我的一切,哥哥是不是都了如指掌啊?”
顾思远神色冷峻依旧,并不理会面前人的撩拨。
他只看着谢雪衣道:“太玄仙宗对新入门弟子审查严格,你之行事,不可太过随意放荡,也不可再随便提及过往,当初你被邪道掳走之事,在家乡那边并非秘密,现如今正邪两道冲突益烈,身份泄露对你百害无利。”
谢雪衣瞪着他。
半晌,嘴角再度勾起,清脆地笑了一声:“思远哥哥是为我好,我当然明白的,雪衣听你的话就是。”
顾思远看了眼他的赤足:“去把鞋穿上,然后出去集合。”
“我没力气了,走不了,”谢雪衣脚趾调皮地蜷了蜷,理直气壮道,“思远哥哥抱我去。”
顾思远瞥他一眼,手臂抬起。
谢雪衣立即得意一笑。
下一瞬,肩膀处附上一道温热,与之同时还有涌入的一道灵力,似狂风一般,托着他整个人不受控地往后疾速退去。
一直退到墙角软塌边,那灵力恰好耗尽,谢雪衣便往下一摔,屁股正挨上软塌,一丝不差,可见顾思远的灵力控制十分精妙。
但谢雪衣却无心赞扬……
清晨的朝阳,悠悠地撒进屋里。
窗沿下,顾思远长身玉立,居高临下地看着他:“再调皮撒娇,就光脚进山吧。”
谢雪衣看着这人如此风光霁月模样,行事却如此冷酷无情,气得瞪圆了眼睛:“顾思远,你这样子,哪怕长得再好,也是娶不到媳妇的。”
“我不介意。”顾思远淡声道:“或者更好。”
谢雪衣一拳砸在床上,气呼呼地开始弯腰穿鞋。
顾思远看着他的模样,暗道:这不就乖乖听话了。
谢雪衣穿好鞋子,在地上活泼地蹦了两下,就跟刚得了新鞋的小孩子一样。
蹦完,他又三两步跳到顾思远身边,可怜巴巴道:“思远哥哥,你低下头,我有话想要跟你说。”
顾思远眯了眯眼。
他不认为这家伙会有什么正事。
不过,只是见招拆招罢了。
他依言垂首。
下一秒,他感觉到右耳处一阵湿热触感,其间还夹杂这些许尖锐的刺痛。
大概是流血了,否则凭他的耐痛能力,不会感受这么清晰。
顾思远推开眼前人,面上神色不见一丝波澜:“这是在闹什么,学小狗吗?”
谢雪衣嘻嘻笑了一声,还沾着血迹的漂亮红唇间,露出两排森白牙齿,仿佛盯住猎物的凶狠野生幼兽。
“这是惩罚,谁让思远哥哥惹我生气了呢,再有下次,会更痛哦。”
说完,他就头也不回地开门出了房间。
这个世界任务对象的性格,真的欠教训。
顾思远摇摇头,手中灵力微现,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一只青白瓷瓶。
这是青辰山上好的疗伤圣药,他倒了点涂抹在耳朵上,不到片刻,伤口便开始结痂。
又等了片刻。
顾思远也出了房间。
只是,还没走两步,就被眼前的场景弄迷惑了。
他看向争论的中心纪景寰:“马上就要归宗了,纪师弟,这是在闹什么?”
旁边靠在门边看热闹的任久天,立刻笑道:“这不是我们纪师弟跟新入门的弟子共度良宵,被未婚夫逮了个正着吗?”
纪景寰蹙眉看了眼任久天:“师兄慎言。”
说着,他又转向拉着谢雪衣不放的阮离,蹙眉道:“你不要胡闹,我只是跟雪衣师弟说两句话,并非你想得那样。”
阮离却不信,指着谢雪衣道:“说话?这么一大早就掩着门说话,还把嘴唇都说出血了,景寰哥,你当我是傻子吗?他一个新入门弟子,如果不是跟你在一起,怎么会来到灵舟二层?”
顾思远看向谢雪衣沾血的唇,剑眉挑起。
这是刚刚咬他的,居然还没擦掉……
谢雪衣察觉到他的眼神,得意地一眨眼。
而后,才看向拉着他的阮离,语气懒懒道:“这位阮离师兄,你真的误会了,我这是早上吃了没煮熟的灵兽留下的血,你看,这不就没了。”
说着,他伸出舌头,轻舔了舔唇。
纪景寰也立刻道:“阮离,都说了是误会,你不要再无理取闹。”
听了这话,阮离脸色难看,双眸含泪:“景寰哥哥,你说我无理取闹,你以前从来不会这么说我的,你还记得当初在山洞里的时候吗,那时候我们多么亲密……”
纪景寰听到他提起过往,也心脏微软几分。
他叹口气道:“记得,阮离,我记得你是最善解人意的少年,所以,我才会想娶你为妻,所以,这事到此为止,我跟雪衣真的是误会。”
闻言,阮离目光微闪,也动情道:“好,景寰哥,我信你,我会这样生气,也只是因为太爱你,这谢雪衣长得这副男不男女不女的狐媚模样,我……”
嗯?
“……”谢雪衣生气了。
你们秀恩爱,有必要伤害我吗?
顾思远冰寒的目光扫向阮离:“入门三关皆过,谢雪衣已是我仙宗之人,阮离,你身为先入门之师兄,自当对其多加爱护教导,怎可这般轻言侮辱,太玄精神何在?宗门清律可记?”
此言冷极重极。
在场之人皆是心中一颤。
阮离这个当事人更是。
尤其他自入山之后,有纪景寰一路相互,还从未被人如此疾言厉色,当即神态瑟缩,几乎心魂不稳。
谢雪衣手托下巴,看着顾思远舔了舔唇。
嘿嘿,真威风啊!
一旁的纪景寰则微觉尴尬。
他劝慰阮离道:“阮离,向雪衣师弟道歉,我昨晚果真未跟雪衣师弟在一起,昨天到早上,我其实一直在给心池疗伤,直到刚刚才回的房间。”
然而,这话一出,却是火上浇油。
阮离的脸色更是彻底扭曲了:“你说什么,你昨晚一直跟肖心池在一起?”
相比起其他人,肖心池才是他最大的对手,毕竟他现在的一切,都是从肖心池那里偷来的。
他死死瞪向一旁一直沉默的肖心池:“这是真的,你怎么敢,怎么敢……”
肖心池心虚地微垂头:“表哥,对不起,但纪师兄真的只是给我疗伤罢了。”
“不要脸的东西。”阮离抬手就要甩他耳光。
纪景寰一把抓住那手腕,蹙眉冷冷道:“阮离,你疯了吗,心池是你的亲表弟,他昨天抵抗邪道,出了大力,深受重伤,我若不帮他疗伤,只怕日后会对他的修道根基有损,你难道分不清轻重缓急吗?”
“这故事还一波三折啊!”旁观的燕渺渺感慨道。
易千秋淡声道:“纪师弟情缘太好,也是麻烦事。”
顾思远神色漠然,这一帮被情爱冲昏头脑的蠢货。
他对着纪景寰三人寒声道:“几位师弟适可而止,尔等情爱辗转之事,回山后再妥善处理,灵舟马上要进宗门,现在全部列队等候,否则,若被护山大阵绞杀,便只算尔等罪有应得!”
丢下这句话,便青袍一摆,往灵舟舱外走去。
纪景寰看着顾思远离去的背影,眯了眯眼。
自己在太玄仙宗之中,一直是最拔尖的那个。
在昨日之前,甚至就连同为一山首席的顾思远,也从不曾被他放在眼中。
当初因阮离的任性,而错过太玄大比,失去所谓的大师兄之位,自己也压根不在意,因为清楚明白,在宗门所有人心中,只有自己才是真正的大师兄。
事实也确实如此,顾思远得到了大师兄之位,反而愈发阴郁堕落。
但是,今日的顾思远,不,或者说从昨日开始,这人仿佛就换了副模样,周身气势压迫感十足。
现在,更是几乎指着鼻子在教训他。
他纪景寰活了这么多年,还从未被同龄人这般居高临下过。
顾思远走灵舟舱部之时。
灵舟首处已经站了数十位五色衣衫的诸山弟子,那些刚被招收入门的新弟子,则敛息屏声静立在他们之后。
见着顾思远出来,诸人立刻齐声唤道:“大师兄!”
顾思远轻颔首。
接着,在他身后,纪景寰、谢雪衣等人又依次出来,列队站好。
顾思远走到灵舟最前方,手掌平举摊开,一枚华贵精美的玉牌疾速浮于半空。
他对着下方朗声道:“灵舟归山,请开法阵!”
下一瞬,太玄仙宗的巨大山门之上,忽然有璀璨的五色神光一闪,在半空中形成一个巨大的光圈。
顾思远和纪景寰、燕渺渺对视一眼,五人齐齐运起灵力、摆出剑诀手势。
脚下灵舟速度骤然加快,如同离弦之箭,直接跃过光圈,往着太玄山脉中部疾驰而去。
穿过悠悠浮云、经过群群仙禽。
雪白灵舟最终平稳落在一玉石铺就的朗阔广场之上。
“师兄们回来了!”
“我要看纪师兄!”
“啊啊,纪师兄好帅!”
“燕师姐还是这么漂亮,啊,师姐用鞭子抽我吧!”
顾思远和纪景寰等五位首席率先走出灵舟之时,听到的便是这些堪称疯狂的纷乱言语。
任久天眯了眯眼,笑着打趣道:“到底还是纪师弟最受欢迎啊。”
只是,说这话时,他眼神却是看着顾思远的。
燕渺渺一挑柳叶眉:“怎么就忽略我了,难道不是叫我名字的人最多吗?”
易千秋立刻点头:“师妹一骑绝尘,我等万万不及。”
燕渺渺轻点下巴笑道:“这还差不多。”
纪景寰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燕渺渺和易千秋。
这是在给顾思远解围……
顾思远想做真正的大师兄了吗?
纪景寰眯了眯眼,自己可没有同意啊!
顾思远神色波澜不惊,对外界言辞恍若未闻。
一时负手往前,脚尖微动,身体已经如流星一般,闪现在灵舟之下。
他看向等在灵舟前方的长老,冷声道:“新弟子一个不少,皆在此处,麻烦长老们安排入宗分山事宜,此外,路上出了些意外,弟子等人要立刻前往拜见掌门。”
长老点点头,又看了眼他身后的纪景寰、燕渺渺等人:“好,你们一路辛苦。”
……
太玄山脉,峰峦无尽,云雾缭绕。
其中五座极为高耸,呈半环形而立,这便是太玄宗的主脉五山,白清、墨云、青辰、紫极、红绫,五山各有传承。
而在这半圆之中,还有一座更广阔的山峰,唤之为太玄,这是太玄仙宗宗主居所。
顾思远等人从太玄山上下来,在山脚处点头作别,御剑往各自山中而去。
青辰山在太玄山西南方向。
青辰山方圆百里,高约五千米。
自山脚至山顶,一路行去,越发寥落寂静,而灵气也越发精纯。
其中,外门弟子居于山腰一千米处,内门弟子在山腰两千米处,核心弟子在三千米处,而四千米处,则是顾思远这个首席师兄、以及长老们的居所。
至于最上面的山顶,只住了一人,便是当代青辰山山主。
顾思远一路未惊动任何人,悄无声息落在自己居所之前。
修仙之人,不拘世俗享受。
不过,身为青辰山当代首席,他的院落还是颇有几分意趣。
其名为‘临崖水阁’,望文生义,整个院落临崖而落,首先入目的是半湖亭亭白荷,优雅玉立;湖后方则是一精巧的二层建筑,不知是何种灵木筑成,遇水不腐,还袅袅地散发着几丝清香。
顾思远看着这阁楼,眯了眯眼,衣不带水地越过莲湖,落到了门前。
开门瞬间,一道红衣身影也自窗边转过了头来,顾盼生辉,悠闲自在,见着主人,还活泼地朝他眨了眨眼。
“娘子,你终于回来啦,我等你好久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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